2018年4月23日 星期一

再談兒女的教育

  我家對兒女的教育原則,講句良心話,挺心虛的,因為只有四個字:放牛吃草!
  是的,我們夫妻對兒女教育採取完全開放、絕對自由的態度。
  不過,這種教育方式有一個前提:提供兒女一個溫暖、和諧的成長環境──針對這一點,我和老婆算得上模範父母。
  最起碼,我的三個小孩從沒見過我們夫妻大吵大鬧的畫面,甚至鬥氣不講話的次數都屈指可數。
  如此這般他們從小長到大,如今三個兒女都過得活潑快樂,並養成非常獨立的個性。
  從這個結果看,我認為「放牛吃草」是值得提倡,而且頗令人自豪的教育方式。
  直到最近看了《你幹嘛在乎別人怎麼想?》
  這本書的作者是理查.費曼(Richard Feynman1918~1988)

相片一:物理學大師理查.費曼。
  知道理查.費曼是何方人物嗎?
  他是1965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,美國理論物理學家、量子電動力學專家、奈米技術之父。據英國雜誌《物理世界》1999年的調查,費曼被評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十位物理學家之一。
  費曼是近代物理學界像神一樣的傳奇人物。他的成功,難道只因為他的聰明與自我努力?
  《你幹嘛在乎別人怎麼想?》談到費曼小時候父親對他的教育方式。看完這段內容,我忽然覺得針對兒女教育,我是一個失職的父親。
  慚愧啊!
  以下節錄書中部分內容,而為了口語化,我做了適當修改:

  在我出生以前,我父親對母親說:「若是個男孩,他就要成為科學家。」
  當我還坐在嬰兒椅上的時候,父親有一天帶回一堆小瓷片,是那種裝修浴室用的各種顏色的玩意兒。父親把它們堆疊起來,弄成像多米諾骨牌似的,然後我推動一邊,它們就全倒了。
  過了一會兒,我又幫著把小瓷片重新堆起來。這次我們變出了些複雜的花樣:兩白一藍,兩白一藍……,我母親忍不住說:「唉,你讓小傢伙隨便玩不就是了?他愛在哪兒加個藍色的,就讓他加好了。」
  可是我父親說:「這不行。我正在教他什麼是序列,並告訴他這是多麼有趣,這是數學的第一步。」
  我父親就是這樣,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教我認識世界和它的奧妙。
  我家有一套《大英百科全書》,父親常讓我坐在他的腿上,唸書的內容給我聽。比如有一次唸到恐龍,書裡說:恐龍的身高二十五英尺,頭寬六英尺。
  「噢,讓我想一下這是什麼意思……,」父親停頓了一下,接著說:「這也就是說,要是恐龍站在門前的院子裡,牠的身高足以使牠的腦袋湊著咱們這二層樓的窗戶,可是伸不進來,因為牠的頭比窗戶還寬呢!」
  就是這樣,他總是把所教的概念變成可觸摸、具備實際意義的東西。
  我那時才知道居然有這麼大的動物,而且因為無人知曉的原因滅絕了,覺得興奮新奇極了,一點也不害怕會有恐龍從窗外伸進頭來。
  我從父親那兒學會了「翻譯」──學到任何東西,都要琢磨出它們究竟在講什麼,實際意義又是什麼。
  那時我們常去卡次基山,那是紐約市民的避暑勝地。我們同學的父親們工作日都在紐約市區,週末才回家。我父親常在週末帶我去卡次基山,在漫步於叢林的時候給我講好多關於樹林裡動、植物的新鮮事。其他孩子的母親瞧見了,覺得很不錯,紛紛要求她們的丈夫照著做。可是這些丈夫不聽。她們只好央求我父親幫忙帶他們的小孩去玩。
  我父親沒有答應,因為他和我有一種特殊的關係,不想讓別人夾雜進來。於是,其他小孩的父親就只好學習我父親,週末帶著自己的小孩去山裡玩。
  週末結束,當我們同伴又聚在一起,一個小朋友問我:「你瞧見那隻鳥兒了嗎?你知道牠是什麼鳥嗎?」
  我說:「我不知道牠叫什麼。」
  他說:「那是隻黑頸鶇(音「冬」)呀!你爸爸怎麼沒有教你呢?!」
  其實,情況正好相反。我爸爸是這樣教我的──「看見那隻鳥兒了嗎?那是一隻斯氏鳴禽。在義大利,人們叫牠『查圖拉波替達』,葡萄牙人叫牠『彭達皮達』,中國人叫牠『春蘭鵜(音「提」)』,日本人叫它『卡塔諾.特克達』。你可以知道所有語言是怎麼叫這種鳥的,可是最終還是不了解牠。你僅僅是知道世界不同地區的人們怎麼稱呼這隻鳥罷了。我們還是仔細瞧瞧牠在做什麼吧──那才是真正重要的。」
  他接著說:「瞧,那鳥兒總是在啄牠的羽毛,看見了嗎?牠一邊走一邊啄自己的羽毛。」
  「是。」我說。
  他問:「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?」
  我說:「大概是牠飛翔的時候弄亂了羽毛,所以要用啄的方法,試著把羽毛梳理整齊吧。」
  「唔……」他想了想說:「如果是那樣,那麼在剛飛完時牠應該很勤快地啄,而過了一會兒以後,由於羽毛比較整齊了,所以該緩了下來─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  「明白。」
  他說:「讓我們來觀察一下,牠是不是在剛飛完的時候啄的次數比較多。」
  觀察一小段時間以後我們就發現,鳥兒在剛飛完和過了一會兒之後啄的次數差不多。我說:「得啦,我想不出來了。你說道理在哪兒呢?」
  「因為有虱子在做怪。」父親說:「虱子在吃羽毛上的蛋白質。虱子的腿上又分泌蠟,蠟又有蟎來吃。蟎吃了不消化,就拉出黏黏像糖一樣的東西,細菌於是又在這上頭生長。」
  最後他說:「你看,只要哪兒有食物,哪兒就會有某種生物靠它為生。」
  現在,我知道鳥腿上未必有虱子,虱子腿上也未必有蟎。甚至當時我就懷疑,父親並不知道那隻鳥的學名,也不清楚各種語言的叫法。他的故事在細節上未必對,但是在原則上是正確的。這種教育方式讓我很早就學會了「知道一個東西的名字」和「真正懂得一個東西」的區別。
  又有一次,我長大了一點,他摘了一片樹葉。我們注意到樹葉上有一個C形壞死的地方,從中線開始,蔓延向邊緣。
  「瞧這枯黃的C形,」他說:「中線開始時比較細,到邊緣時比較粗。這是一隻蠅,一隻黃眼睛、綠翅膀的蠅在這兒下了卵,卵變成了像毛毛蟲的蛆,蛆以吃樹葉為生。於是,牠每吃一點就在後邊留下壞死的組織。牠邊吃邊長大,吃的也就越多,這條壞死的線也就越寬。直到蛆變成了蛹,又變成了黃眼睛、綠翅膀的蠅,從樹葉上飛走,然後到另一片樹葉上產卵。」
  同上個例子,我現在知道他說的細節未必對──沒準兒那不是蠅而是甲殼蟲;但是他指出的概念卻是生命現象中極有趣的一面:生殖繁衍是動物最終的目的──不管過程多麼複雜,主題卻是重複了一遍又一遍。
  我父親就是這樣教育我。他用許多實例來討論,沒有任何壓力,只是興趣盎然地討論。他在一生中一直激勵我,使我對所有科學領域著迷,我只是碰巧在物理學中建樹多了一些罷了。
  從某種意義上說,我是上癮了──就像一個人在孩童時期,一旦嘗到什麼甜頭就念念不忘。我就像個小孩,一直在找這種奇妙的感受。儘管不是每次都能找得到,卻也經常能夠得到。

  看完以上內容,你有什麼感想?
  一個成功的父母,必須在不製造壓力的前提下,如同遊戲般地引導兒女對科學產生興趣,進而激發他們的求知慾──其實這整段話的重點,只有兩個字:引導!
  成功的父母善於引導兒女踏入知識領域。
  引導是父母相當重要,也非常基本的責任。
  然而,我這一生不曾花時間、想方法,引導兒女踏入任何知識領域。
  我教育兒女的第一原則……,或更正確地說唯一的原則,是放牛吃草!
  實在要勉強加上一點,是我喜歡看書,常坐在電腦桌前寫文章的身教。
  我是一個盡職負責的好父親嗎?
  我兒女的聰明才智都不差,為什麼我不能像費曼的父親一樣,使用不著痕跡、趣味盎然的方法,逐步引導他們對科學產生興趣?

  這是一篇自我反省的文章。
  從今爾後,我對兒女教育的觀點增加了一項──除了原先兩項,如今總共三項,分別是:
  一、提供兒女一個溫暖、和諧的成長環境。
  二、給兒女足夠的空間,管教越少越好。
  三、巧妙地引導兒女,逐步激發他們的求知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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